许多字眼,在潮汕人那里,似乎是无师自通就能理解,外地人就像王国维在论诗词时所说的“隔”。
王国维最不推崇的词就是“隔”。
王国维说,姜夔的词,格调高绝,但是好像雾里看花隔着一层,然后又说南宋的词人很多写景都病在这个隔字上面。他说苏东坡不隔,黄庭坚就有点隔;同样是姜夔的词,“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就不隔,“酒祓清愁,花销英气”就隔。
隔不隔是读者视角的评价,隔就是读(猜)起来需要转几个弯——这其实就是灯谜常说的“重门”。比如潮剧《荔镜记》中,如果你是楼上的黄五娘,我是楼下的陈伯卿,你拉开了珠帘就能见到我,咱们这就叫不隔。但是,我在楼下看到珠帘放下,你在珠帘内绣花。有一个第三者看到我和你这一个情景,就说我们必定有一个私奔的未来,因为中间的步骤(“重门”所谓的“门”)太多,“门”太多“重”了,即使看过《荔镜记》的人知道就是私奔的结局,但也只能说是太“隔”。珠帘未揭开之前,以后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呀。
隔(灯谜叫“重门”),在诗词犹则可,在灯谜则应尽量避免,但浸淫灯谜越久的人,却可能越容易犯“重门”之误,因为他就像知道《荔镜记》的观众,他知道这一出剧的前世今生,即使是陈三五娘的灯下邂逅,他都可以剧透说他们以后就会私奔了。他说得对,但这是看过全剧才有这种自信的,就像偷看了谜底。制谜的人犯“重门”,正是因为谜是他做的,中间逻辑环节被省略了几步,他都不会觉察到,他就以为自己的能懂就是别人的能懂,谁知道只是一种“脚趾动谜”——你穿着皮鞋还有一双棉袜子,我哪里猜得出你是哪根脚趾在动?
上面说的“隔”,是针对同一领域内的知识的,它都存在一种叫“知识的诅咒”的效应。那么,让别的地方的人来了解潮汕人才懂的字词含义,更是强人所难。这不是重门不重门的问题,是知识边界让人望洋兴叹了。
这里要说的是潮汕人对“约”字的理解。
“约”,潮汕人很容易知道它含有“猜测”之意,比如“猜谜”,潮汕人就说是“约谜”,为了表示自谦,“约谜”的人把自己的猜谜称为“蒙”,潮汕话也叫“四散约”,意即胡乱猜。
在词典上,“蒙”确实有“胡乱猜”的义项,但“约”没有此义项,若要扯上此义项,又须要借助“重门”的牵扯了,即,我们在猜测某东西的数量是多少时,会说“大约五十件吧”,这里“约”就表示猜测了,它从表示程度的副词,转化成表示动作的动词了。
经过上面一段文字的介绍,在制作潮汕历史名人“谢正蒙”时,一开始是用这样的谜面:“待到花零始来猜”。这里,“蒙”和“猜”就直接对应上了,无须动用潮汕人的地方特色。但是,这个谜面,在我这个潮汕人看来,这简直是一道送分题呀,太明白如话了,中间没有任何转折。
于是,特意就转折了一下,用这个潮汕人才懂的“约”来扣合“蒙”。“约”扣“蒙”,虽然也是潮汕谜人一眼就觑破的东西,但是当“约”和“赴”组成“赴约”时,却又生另一阵迷雾,不太容易看穿了。所以谜面最终定型为下面——
谜面:待到花凋始赴约(潮汕历史名人)
谜底:谢正蒙
释谜者:byz
释谜:会意谜
花凋,花谢,扣“谢”。
待到……始,等到正好的时候就开始,扣“正”;
赴约,承蒙邀请的相约有尊重客气之意,扣“蒙”。
组成潮汕历史名人“谢正蒙”得底。
释谜者byz君不是潮汕人,照样不影响她猜出此谜,只是在对于“蒙”扣“约”字的解释上,以潮汕人能懂的意思为宜。注,这样一来,“来赴”都变成了抱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