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潮剧《望海潮》讲了一个守护的故事,红花自送别丈夫周旭海过番之后,就在潮汕老厝守护成一个百岁老人。临别之时,送了一条浴布,一半分郎,一半自留,希望对着这各自的一半,想着大洋彼岸的另一半。
只是红花的周旭海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红花是不会认为她的丈夫周旭海已经死了的。我们也陪伴着红花痴痴地等,一直等下去……
终于谜团不得不在误会之中解开了,红花的孙子周兴潮其实爱过一个归国的华侨女孩思琳,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思琳竟然是自己爷爷的孙女,证据就是彼此的爷爷都叫周旭海,更重要的是,那条撕开一半的浴布。
问题是,这个爷爷并没有回国,周兴潮为了保存奶奶的念想,便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只是自觉地断绝了与思琳的婚姻牵扯,重回青梅竹马的谢婵娇身边。
年中国出现了新冠疫情,已经事业有成的周兴潮决定转产制造口罩支援国家,但是妻子谢婵娇不支持,合伙人周思琳不支持。周兴潮百般争取无效,最后搬出一个自以为周思琳不会说不的理由,那就是“你是我的亲妹妹呀”,周兴潮的这句话一出,作为一个“负义人”终于可以如释重负了,他自己本准备承受一辈子的不被理解的。
但是,周思琳的父亲,周兴潮公司的董事长,说出更令人叹息的秘密,原来,周兴潮的爷爷真的已经死了,他是为救周思琳的爷爷而死的,为了感恩,周思琳的爷爷才改名周旭海的。
如遭雷击!周兴潮!周思琳!他们都错过了彼此的一生!
但首先错失一生的是周旭海,他永远也回不到他挚爱的红花身边,他永远也承受着一个“负义人”的名声,他永远没有驳辩的机会了。但是,他内心一定很痛苦的,因此,编剧给他安排了一段魂兮归来的吟唱。
有了这一段,周旭海的形象就立了起来。这一段,堪比《赵少卿》中郭佳托梦的那一场《一腔怨气恨难平》,本来郭佳只是一个奉旨查案而冤死的巡按,但经此一场,我们知道他有许多许多的不甘。是呀,就像那些无名的烈士,我们尊重他们,但多是理性的行为,只有发掘他们,让他们开口说话,我们才能从刻板印象中跳脱出来,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尤其是许多许多的未了心愿,他们从来不是英雄到了不需要被理解,让他开口说话吧。
但听说《望海潮》研讨会上有的专家嫌该剧太长,建议删掉周旭海这段“魂飘飘离鬼城”的独白,死人当然不会说话,但这个死人应该让他把话说出来。
若说要删的话,倒是可将剧中三段喝茶的歌舞删减。我们理解编剧是有意植入“广告”——潮汕工夫茶的文化,但是整体感觉太生硬了。这种硬植入太形式主义了,就像这个戏是因时而生,可能也因命而作,所以里面有一些太突出主题的唱词,那么干巴巴地唱出来,其实并不能感染到人从而升华主题的。剧作家有一句话说“在行动中发生”,你要通过事件本身让人感受到你要表达的主题,而不是直接把主题句子抛出来算数。在周兴潮争取说服婵娇、思琳的一大段唱词中,我感觉到了干唱的味道。不过,这里是将戏剧提高到诗的高度来说剧了,因为在诗的国度里,若诗无意象,就只好去思想上直白逞强的话,情怀是直露了,但这是诗家之忌。
潮剧《观灯》中的潮俗植入就十分成功,没有痕迹,因为它本身就是剧情需要。另一个成功的例子是潮州团的《益春》,里面黄五娘有一段唱词就植入了潮州八景,同样不见突兀。剧中五娘向其爹娘陈述自己喜爱陈三而不愿嫁给林大,希望爹娘同意,唱词如下:
鸟儿恋山鱼恋水,为人岂能无爱憎?
任凭官府糊涂强匹配,儿誓死不进林家门庭。
爹爹你纵似“韩祠橡木”亲圣教,也须念儿效那“金山古松”志坚贞。
儿爱陈三“龙湫宝塔”冲霄志,不慕林大“西湖渔筏”荡平生。
任凭那“湘桥春涨”浪涛恶,“鳄渡秋风”欲我转帆也不能。
你若甘坐看“凤台时雨”摧弱柳,儿愿伴“北阁佛灯”了此生。
还望爹娘改主意,将儿好事来玉成。
上面的“韩祠橡木”、“金山古松”、“龙湫宝塔”、“西湖渔筏”、“湘桥春涨”、“鳄渡秋风”、“凤台时雨”、“北阁佛灯”就是鼎鼎大名的潮州八景了。剧作者饶宗栻巧妙地将潮州八景的名称嵌入到唱词中去,形象地表达出当时的剧情。
综上,将无谓的喝茶歌舞精减,而保留周旭海鬼魂的不甘吟唱,节奏更紧凑,感染更有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