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一个月来,是潮剧的盛宴么,搞得我身在深圳,也是疲于奔跑,一下子龙岗,一下子宝安,一下子蛇口,还留心了一下汕头的潮剧艺术周,累死人也么哥。铺天盖地来,你才会嗅到潮剧的一些新气息。不说百花潮剧院了,她们不说其他的,源源地有新作品出来,就牢牢地吸引着人们的眼光,从而感觉百花层里的芬芳气息。你看,粤剧《帝女花》出潮剧版了,昆曲《桃花扇》出潮剧版了,还有在汕头潮剧艺术周中,辣人眼睛的“外语潮剧”,更有我以前说是伪概念的“武侠潮剧”《情断昆吾剑》。这些多元素的融合,在说明什么呢?剧本的移植,大早就有了,比如《春香传》《春草闯堂》,但是它以前的移植,大部分工作是潮汕人自己完成的,从剧本改编,到最后的导演,都是本土操作。据潮剧编剧杜美云对《帝女花》的改编整理经过,她介绍,导演不是根据剧本再导的,现在很多院团都是先请导演(当然是著名导演),有剧本也行,没剧本的话,大导会自带团队,参与到前期工作中来。(小百花不属于这种情况)来自福建的名导吴兹明,可能是第一个外请的导演了,他导演的许多潮剧剧目或折子戏,让许多潮剧演员屡获大奖,张怡凰更把他引介给百花剧院,助飞百花,这已经被称为“吴兹明现象”,可见潮剧虽是地方剧种,却也是可以聘请外地导演执导的。于是在外请导演时,许多人担心以后潮剧将不潮了。比如此次的《桃花扇》,导演正是原来昆曲《桃花扇》的导演,那会不会将潮剧版的《桃花扇》往昆曲方向带呢?作为特定的导演,应该有他自己的审美偏好,变成了路径依赖,所以,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以前有一篇文章,说将来有可能出现不由潮汕话唱的潮剧。当然是遭来嘲讽,不用潮汕话唱的潮剧还叫潮剧吗?没想到此次的汕头潮剧艺术周,就出现了“外语潮剧”,当我们觉得这只是一个噱头之时,可能它已经在侵占潮剧的纯净度了。我之所以说有可能出现不由潮汕话唱的潮剧,是因为我认为甚至京剧(更不用说潮剧)都可能绝种,而由另一种艺术形式代替,而即使这一切发生了,也不会对人们造成不便,比如,唐诗宋词那么好,为什么现在没有流行填词写格律诗呢?没有诗词,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去欣赏比如说潮剧。只不过知道唐诗宋词的好,现在一想起有些遗憾而已。不是当代人(甚至后人)觉得好的东西,它就一定会长期存在下去,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问题,但它的发生需要“长时段”。我们不去说这些,说近的,就是潮剧仍然存在,但是它也必将会被改变,即使不是用潮汕话去唱也有可能。那么,为什么要用其他方言语种来唱潮剧呢?如果这真的发生,这要归功于潮剧有太独特了的魅力,才让人们愿意用其他语言来唱。那么潮剧的魅力是什么呢?为什么即使用其他语种来唱潮剧,我们还会认为她是潮剧呢?潮剧最核心的存在是什么呢?那才是潮剧真正有价值,值得存在并被传唱的原因。最近的几篇文章里,提到杜美云时,我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上“潮剧编剧”的头衔,这只是为了便于别人来对她容易识别。说“潮剧编剧”,大家会对她有基本的定位认识,如果是潮汕人,会对她产生亲切感,而且她毕竟也真的一直在从事潮剧剧本的创作。但是说“潮剧编剧”其实并不准确,我觉得,编剧是不用去区分“潮剧”或是“昆曲”的,她除了写潮剧,写其他剧也不会有问题。这也就像是外请导演可以来执导潮剧一样的道理。那么,不管潮剧导演或者潮剧编剧,其实都不会是潮剧艺术的核心,导演、编剧的舞台更阔,可以到处生长,所以,他们不是潮剧之所以具有独特性因而具有独特魅力的原因。潮剧艺术核心在于其曲牌腔调,在于其作曲。我们称道“廷波曲”,像李廷波先生等这样的作曲家,才是潮剧(曲)的瑰宝,他们当然也可以去写其他剧种的曲子,但恐怕不能像在潮剧艺术中那样得心应手,这也同样是一种路径依赖,长期在潮曲中浸泡,让他们在这里有高度的敏感性,在这里面如鱼得水,跨界到另一剧种的话,反而也可能“唔食弦”,所以,他们是潮剧界的镇戏之宝,他们与潮剧互为需要相互成全而相得益彰。李廷波他们的曲子一出,你就点头说,“是的,这是潮剧。”不管它用什么语种来唱,而且即使是没有唱词的,你也会说,“是的,这是潮曲。”那么,潮剧的核心不就是这个吗?曲调,才是潮剧的基因,切了碎片,你依然辨认得出来这是潮剧。不过,不知道李廷波先生有没有创作一些可以称为“诗”的弦丝作品。不是说导演、编剧不重要,是说在代表潮剧艺术上,导演、编剧贡献不大。导演、编剧只是负责把故事讲得让人爱看,在舞台上吸引观众留下。潮剧的灵魂是那个曲子。只要曲子在,潮剧就在,你哪里需要害怕潮剧是不是用潮汕话来吟唱,至于像《情断昆吾剑》中那样把一匹“真”马(而不是一条鞭子而已)弄上舞台来,也只是类似于演员的勾脸化妆,是手段之一端,它改变不了潮剧什么,它的作用是为了让戏好看,就像是电影中的特技。如果戏因一个明星漂亮而带来流量,因为特技够炫而留住观众,我们不能说这些行为俗,其实,艺术往往也需要寄生在这些“俗”上,才能活得好。这有点像《红楼梦》的命运,在程伟元将它刻成印刷品之前,《红楼梦》可都是靠手抄本流传的,前八十回手稿,五六十万字,靠人工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那能有多大流通量?几百部?上几千部?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成为印刷品以后,一下子变成了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这是《红楼梦》从小众传阅、进入大众传播的开始。所以,著名红学家俞平伯先生晚年说,“程伟元、高鹗保全红楼,有功”,的确,从保全《红楼梦》故事,完成大众传播的角度,高鹗和程伟元,是《红楼梦》的功臣。所以潮剧也要寄生在好剧本、好演员那里,如果艺术无处寄生,再自以为好,也会灭绝。可以说艺术的雅与手段上的俗,有如大自然的共生的现象,互相在需要中容忍,在容忍中活得比独活好——那就是一种好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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