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的是潮剧传统的不纯净,我怕的是潮

这就是照片上被撕掉的那张脸——埃克托的脸!米格把照片拼在一起。可可笑了。

“我爸爸是位音乐家。”她说,“在我小的时候,他和妈妈会唱非常优美的歌曲。”

一家人围在可可身旁。是时候听听曾曾爷爷埃克托的故事了。

——《寻梦环游记》

有读者在我的文章(《关于潮剧《状元归乡》、关于传统与创新几篇“扯淡”之作的总结:扯吗?不淡!》)之下做了这样的评论:

《状元回乡》那破玩意也能跟清诗比?你真是在侮辱龚自珍啊。再说你那个不是唐诗和清诗的关系,而且(原评论如此)白话文和文言文的关系。你们要的创新不是建立在对原有的继承上的,而且(原评论如此)自己嗨。直接排话剧他不香吗?

——并没有把这个评论精选出来让大家看到。因为一句话就暴露出说话人的局限思维。局限思维不是愚蠢傻笨,也不是孤陋寡闻,而是一种徒劳无效的思维方式。一个人可能聪明伶俐又见多识广,却不善于思考。因为他如果没有涉猎多个领域的经验,那就不可能掌握最有效的思维方式。现在在这里提出这条评论,是匿名的,你不知道说话人是谁。

这里无意为这位读者对《状元归乡》的抨击辩护。只想指出他这段文字表明他没有理解准确我是拿什么来比清诗的,假设他知道清诗的水准高于唐诗,那么他应该高兴,因为我就是将传统潮剧精益求精后的结果比为清诗的。——但即使你水平高如清诗,也没有用,因为实际情况是,现在的我们并没有几个人能背几首清诗,能的话,更可能因为他本身就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到清朝,旧体诗早已式衰,开始流行小说了,《红楼梦》才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清诗水平再高,也只是有限的人在玩,观众都几乎没有了,这不就是现在说的“社会性无视”吗?

我原文中说的是清诗比唐诗的水平更高了,毕竟经过宋元明这么多个朝代的“内卷化”锤炼,“不会作诗也会吟”,但是清诗已经没有人能知道几首,结论就是不创新没出路,潮剧也是如此。

我是将清诗比作“内卷化”的潮剧传统,这是认可潮剧传统可以做到越发精熟,但对它的生存意义影响不大,如果精力都用于发展这种精益求精,不愿分创新一杯羹,反而是弊端。

这位读者却明显认为我把《状元归乡》(等创新剧)比作清诗,以为《状元归乡》不配,并认为传统剧与创新剧是文言文与白话文的关系。——他这么一类比,就更要传统剧的命了,现在有几个看文言文的?又有几个看白话文的?可以说是万不得已才去研读文言文的好吗。我们都认可文言文有一种独特的美,且因为它字词的含糊性造就了中国古典诗歌的(朦胧)美,可惜它们一起被时代的大众抛弃了,都少人接近。

被大众拋弃并不是意味着没有人喜欢,不意味着没有人精通,它们可能会放在历史博物馆供人观赏、研究。我们不能因为有研究且精通的人的存在,就夸大这件东西在目前还多么有价值。同样的,我们也不能因白话文丧失了文言文的一些意味深长,就把白话文说得全无价值。

简单粗暴的,如果说,

文言文=80%美+20%实用

白话文=20%美+80%实用

那么结果,大多数的人还是会选择用白话文。实用是必需,美是锦上添花,有则更好。实用是买椟还珠的珠,美则是那椟。

创新的话,如果更有利于潮剧的生存发展(利大于弊),哪怕它带有一些缺点甚至颠覆,依然值得做下去。我们并不希望潮剧只是放在博物馆里供少数人研究的东西,它更理想的去处是在大众生活当中。

正如白话文会丢失掉文言文的部分美感,简化字对繁体字也让人常有感叹,比如愛-爱,親-亲,有人调侃说是:爱无心亲不见。文言文到白话文的变化,是科学发展的需要,科学的东西,比如专利说明书,容不得言语的含糊了,所以更需要明明白白的确定意义的白话文,简化字的出现则是效率提高的需要,你看下面这幅图,就明白其中效率的差距,

中国正是借助白话文和简化字,才能轻身上路,从而重新复兴的,当然她确实牺牲了一些美,但当不是在那个岁月静好的日子,生存和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中国真错过了新中国之后的这个变革阵痛期,现在面对宇宙第一强国的打击,中国能挺过去吗?有人甚至说,中国能挺过这一关,没有可复制性,再来一次的话,中国也未必能成功。那么,失落一个中国、灭绝一个剧种,比起丢失点传统之美,孰轻孰重?

而且,我们已经习惯了无“心”字的简化了的“爱”字,但你再读到她对你写的“我爱你”三个字,你不照样欣喜若狂?呈现在表面的“心”根本不重要,我们能感知的是那个内容,不爱你的人写给你“我愛你”,你倒该防备了。

另外,这位读者还提到说你们去搞话剧得了,不要扯上潮剧。不知道这位读者有没有读过《别想那只大象》一书。书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提法,你听到一个词,它的框架就在你大脑里被激活了,就算你是在否定这一种框架,其效果同样也是在激活该框架。如果我对你说“别想大象”,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大象。所以我们安慰考生“不要紧张”,结果他会更紧张,因为你提到了“紧张”二字。——这就是我们要做“潮剧创新”的原因,你“创新潮剧”也好,你“颠覆潮剧”也好,你总在提到“潮剧”,潮剧就能一次次刺激到人的大脑,于是潮剧实现了它的生存。如果《状元归乡》真的按“这是一部话剧”来宣传,尽管它里面运用了潮剧元素(但我真的可以不提到这一点),关于“潮剧”的记忆能像现在这样被一再唤醒吗?

说个经济学的有趣故事,提出”科斯定理“的科斯在年发表了《社会成本问题》(TheProblemofSocialCost),这篇文章发表后,有很多人批评他。因为批评他的文章,就得引用他的文章,所以在后面的30年里,他的文章就成了被引用最多的经济学文章之一。结果他在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你批评“创新”也好,创新就植入人心,你“颠覆潮剧”也好,潮剧更加不倒。

既然我们提到科斯定理,这里也可以展开一下,科斯定理说,不管一开始资源是怎样分配的,“只要交易成本足够低(这句话是关键)”,最终资源就会流向最值得拥有这一资源的人手里,因为这个人能发挥资源的最大作用。“只要交易成本足够低”,即没有人为的阻挡之类比如说没有政府的扶持,你说让传统与创新去竞争,谁赢?绝对是创新。

我们总在说“寻找儿时的记忆”,老实说,这个记忆多半会失真,但失真的记忆也是记忆呀,它没有从根本上被抹掉。

电影《寻梦环游记》告诉我们,只要有生者还存在着对死者的回忆,死者的灵魂就会存留在亡灵世界之中,永不消失。它说,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两次死亡。

第一次死亡不用多说。

第二次死亡,是指失去的人,被活着的人永久遗忘。所以,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而忘却才是;这正如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遗忘。

创新也不是传统的反面,遗忘才是。

在网络上有一句话说:黑粉也是粉。有道理吧?应该摸摸良心说一句:创新潮剧不是在黑潮剧。对吧?所以,我们对创新应该更宽容一些,创新不是蹭传统的热点,而是怕传统这个热点不热了。

你怕的是潮剧传统被创新“污染”,我怕的是潮剧离大众渐行渐远。

我们前面说了那么多清诗之好,今日特制几则猜清诗的谜作,一方面看看是否少人读过,一方面看看它的好是否“诚不我欺也”:

晚来寒鸦入里落便思北上不留宿(清·王士禛诗)

人家岁月未曾好鱼塘生活筵席痕(清·王士禛诗)

怎生解忧虑唯有尽灭鬼(清·王士禛诗)

夜来人气旧时迹未曾消瘦到这般(清·王士禛诗)

谪仙降寒舍阙月晓客诗(清·王士禛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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