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美台下讨无咸菜,黄清城台上被喝倒

陈世美讨无咸菜,是坏人演得太到位,百姓恨之入骨,入戏太深,连演员都厌恶了。那在台上被喊倒彩要求退场,是因为演技太差吗?我们可以用这句话回答这个问题:

“台上被喊退场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演技太差,一种是他——本文要介绍的人物。”

你知道吗?差一点,你可能看不到陈学希、林初发、王锐光这一代代的潮剧小生。

那一年,戏棚顶的大幕徐徐拉开,远远地看,一个粉脸书生,手执一根马鞭,象征骑着白马款款而来。

台下的阿婶阿叔一时屏住大气,只见他扮相俊美,风度翩翩,这时正徐徐报道:“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

声音刚落,台下观众叫嚷了起来道:“咦!是男人唱小生。我们不要,你回后台去!”那是一个潮剧童伶制刚废除的年代,人们对由成年男子演小生,一时适应不了。

台上的书生好一阵尴尬,正想一拂手掉头而去。

但是此时心中另一个声音传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走到这里?我如果可以任性不演,我当初就不该决定来演。”

这个早忆消褪了童声的青年,不禁闪过了一个大哥哥寄以厚望的眼神。

当初这位青年一心一意只想当教戏先生,因为他早年在家乡做过纸影,学会了唱曲、打鼓,更兼日后成为好角,懂得音乐,很快就遂了心愿转型为教戏先生。

虽然当演员并不是他的理想,命运却又一次把他拽回来。如果说他第一次当演员,是迫于生计,卖身做了童伶。那么第二次当演员,就有了临危受命的意味了。

本来他当上教戏先生,如鱼得水。但那时潮剧界出了震天动地的大事,年废除童伶制,但童伶制在艺术上造成的影响,却远远没有消逝。小生的唱声问题,就是童伶制所造成的影响最大、涉及面最广、对剧种发展关系至深的一个问题。原本生、旦都由童伶担任,潮剧的唱声实行男女同腔同调,这个音域,成年男子的自然声很难达到。

废除童伶制后由成年男子扮演小生(当时称为大小生),唱声问题就成为大小生能否在舞台立足的问题。

他正是在这历史背景下,挺身而出的。而这一次的挺身,也颇多苦楚,后来他说:“我是被‘掠’回来再当一次小生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是的,演员不是他首选理想,现在他又当教戏先生当得好好的。但是,谁教他音域宽广、适应性强呢,比别人更有天赋的结果就是,在“改制、改人、改戏”的过程中,领导和行家全方面对他进行审视,认为适合改演大小生的,非他莫属,于是他再一次披挂登上舞台,然而现实打击了他,也就出现了本文开头被喊退场的局面。

我们已经不知道在这次动员和劝说工作的“领导”中,有没有他历来尊敬的大哥哥的身影。但是,在另一次大动干戈的说服工作中,他明确地说正是这位大哥哥的出面,他才转变原先辞演的想法,因而在潮剧世界中留下浓彩重抹的一笔,他饰演了潮剧标志性电影《荔镜记》中的艺术形象——陈三。

不错。这位比他大七岁的大哥哥正是当时的省委领导吴南生,而他则是口中唱着“七尺丈夫莫漫猜,青梅有约故人来。殷勤为谢深情意,愿下温峤玉镜台”的一代大小生——黄清城,令“黄”五娘“倾城”的人物。

初次见面,陈三就引得黄五娘楼上掷荔传情。可是,作为大小生初次登台的黄清城,却由于唱声问题,一出台就遭到观众反对,有的起哄、吹口哨、喝倒彩,甚至扔果皮、丢石子。

黄清城在难堪之余,不能忘记大哥哥期待的眼光,他咬咬牙告诉自己:正是在迷茫的时候,越不要忘记当初为什么要出发。既然自己是被历史选中的人,就当担起重担,吞下委屈。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当叫嚷的观众稍微安静下来之后,他又再一次自报家门:“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台下观众又再起哄。如是者再,由于他坚持不退场,最后竟以唱腔征服了观众。

著名物理学家普朗克曾说:“一个新的科学真理是无法通过说服那些反对者而令他们相信的,胜利只能等到熟悉它的下一代人成长起来。”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黄清城他们一批人那样高度的事业心和顽强的意志,顶住了观众的习惯势力,当时大小生要在舞台上立足,就更是难、难、难了。而如果没有当初的那第一个人开始,又怎么能有走到今天的陈学希、林初发他们呢?

黄清城教戏先生的梦依然没有停歇,年,劫后复生的汕头戏校一片狼籍,作为唱念教研组组长的黄清城马上组织教师们编写了各个年级的唱念教材,年任教导处主任后,又组织教师编写了各学科的教学大纲。目前汕头戏校使用的部分唱念教材和教学大纲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完善、提升的,部分行当教材更是当年黄清城示范。

拐了个弯去扮演一代大小生的黄清城,后来还是当起了教戏先生,作为潮剧教材的开垦者,成就辉煌。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或许去当演员并没有影响他的教戏事业,甚至还是在实践上的摸爬打滚的切身经验,加深了他的理论建设。

熊逸说:“学习,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能者总是多劳,但多劳又不降低他各个领域作品的质量,可能这就是一个个灵魂都被“饱和式”唤醒了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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