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燕潮剧艺术专辑摆在书架久矣，只在当时收到她的赠碟之后猛听一段时间后，没有重新听。那些娟娟的吟音，却还似在空谷中回响，这种声音，当然是在高速路上不能体会也不能听到的。只有在深林行走，忽然有一阵叮咚来，你又记起这个世界上真的是还有一种叫作泉水的东西。总在山林间，始得好佳音。今天在整理一些东西，又听起她的潮曲，这次是那首《妆台有谁画蛾眉》。这一曲选自《王莽篡位》，是身为王莽之女，吴汉之妻王兰英的一段唱段。小时候只听大人讲“吴汉杀妻”的话，一听这话，没了解具体内容，单凭这四个字，就觉得吴汉太枭啊，怎么就杀妻，怎么就杀得下手？长大后，了解点历史，和这个剧情，才知道吴汉是不得不杀妻，而且他真的是下不了手的。这个其人无罪，因父获罪的王兰英，又如何对待将要向她下毒手的恩爱郎君呢？这段《妆台有谁画蛾眉》就是她的衷曲。人生自古谁无死舍生取义死得宜只可叹欢情未饱便永诀兰英永难相唱随镜中再无双清影妆台有谁画蛾眉春来不再共射猎夏至共谁赏荷池秋日难饮黄花酒冬临有谁劝添衣三餐惟君单持箸孤床独枕冷凄凄谁为家姑奉汤药谁人盼君倚门闾哎夫君呵信是我命该如此就把一段情缘抛云天妾望你莫为妾身思过甚莫为妾身太伤悲妾望你一年一度清明日莫忘为我烧纸钱三炷清香一对烛持笔为我描墓碑不望你怨弦哀管作法事只望你叫我一声好贤妻这样的女子，也是面对将要死在心爱丈夫之手的女子，这种衷曲，我们在哪里见过？何其熟悉。就是那个也是苦命的孝妇颜玉梅，她丈夫唱到：“妻你实是礼部杀，却教庆云把刀持。”颜玉梅在临刑之前是这样唱的：眼见夫君泪涟涟，端起祭酒更悲伤。祭酒只一觞，怨恨万丈长。昔日为妻一杯酒，祝君登科早团圆。今日夫你一杯酒，送妾冤魂归黄泉。紫袍君已得，妾却归阴乡。郎君哙！妾死之后你无伴，何人为你劝餐添衣裳？三伏之日君外出，须防炎暑烈日煎；腊月窗前读书史，须防朔风身受凉。君须续弦妾无怨，只望勿恋佞臣豪门嫩娇娘。每逢清明祭忌日，残羹剩饭置墓前。生离死别情难尽，叫君不应恨归天。这样的女子，自己都要命赴九泉了，却还惦记着苟活人世的夫君春夏秋冬怎么过。她们要的只是一句“好贤妻”，最重要的体现形式就是“一年一度清明日，莫忘为我烧纸钱”。这里又是“形式即内容”，只有在心里有了这一个人，就愿意在形式上为她做些什么。孝妇上刑场，贤妻为夫杀。她们之所以引劲就戮，却是……不是因为其坏，而为了其贤。所以“舍生取义死得宜”，她们才愿意，她们的愿意，必定有在世之时的夫君的百般怜爱。太被一个人爱着，就是会傻到愿为他去送死。这样，你就能够理解一个老母亲的哭泣了。话说吴起做魏国主将，要去攻打中山国。有个士兵生了恶性毒疮，吴起替他吸吮脓液。士兵之母亲却大哭起来。有人说：“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脓液，怎么还哭呢？”母亲说：“以前吴将军替孩子的父亲吸吮毒疮，他父亲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敌人手里。如今吴将军又给他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在什么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原文：吴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泣。人问曰：“将军于若子如是，尚何为而泣？”对曰：“吴起吮其父之创而父死，今是子又将死也，吾是以泣。”）虽然我们的人心会被别人的爱收买，但是，我们愿意被这样收买的吧。而我们对别人无条件的爱，却也总会在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回报回来。没格局的人才会想着自己什么都不用付出而有良好的收获。表面上看，他不用付出什么，成本好像很低，其实，他付出的隐性成本很大，只是他意识不到。比如在饭桌上的买单，有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就找借口开溜，装作去上厕所、打电话。不错，他成本是零，但是他不知道他付出的隐性成本很大，他的行为等于在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小气的人、我是一个不值得合作的人。这就是穷人思维：“如果你不按你想的去生活，那么终有一天，你就只能按你生活的方式去想。”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限制了他失去许多合作机会也不知觉。世上有很好很好的女子，她们都是被爱塑造出来的，你爱了她，即使对她没要求，你也总不会被辜负。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就是林洁燕的这首《妆台有谁画蛾眉》在单曲循环。当我们仔细的时候，我们总能看到对方的生动，因那种生动而感动。这两天在读《红楼梦》，也是因为仔细，真的就看到了曹雪芹的生动了。比如有一回黛玉取笑湘云口舌不清，把“二哥哥”叫成“爱哥哥”，湘云说祝愿你以后嫁个也这样的夫君，以后就可以整天说着“爱来爱去”的话了。黛玉追去要打她。湘云出门，宝玉拦在门，刚好宝钗来，就帮湘云求饶。黛玉说：“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我被她们的打闹吸引住，但读到这里，却已经忘了前面他们如何“戏弄”黛玉了。反正少年就是打打闹闹，起的缘故都很小，我们局外人浑然不觉其妙，曹雪芹点点在心，那是一个情痴之人，不一定说非要被抄家才有如此珍惜。若是平日无所用心在这帮姐妹身上，抄十次家来写，也记不得多少枝枝节节的细腻。所以你现在也细心地来欣赏下林洁燕的这首曲吧，然后对照着我的这首诗，看是不是有点儿那个意思。翠鸟清音彻夜愁凝云滞翼忽难由嫦娥罢舞潇湘咽小燕潮腔唱啾啾南海烟波珠有泪凤凰山月雾出岫梦游仙境教仙女便向蓬莱泛扁舟06妆台有谁画蛾眉05:21来自一代蚂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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