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方言)是一种文化的载体,写作民间文学的语言就是方言。我曾经在《潮汕方言:潮人的精神家园》一文里这样写道:
潮语与潮剧的关系(一)音频:00::30
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剧、潮曲;
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语歌谣、潮州歌册;
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汕民间故事;
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语相声、小品;
没有潮汕话,陈三、五娘、苏六娘、桃花、渡伯、李老三将远离我们而去……
是的,潮语与潮剧,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没有潮语,潮剧就不可能产生,此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反过来,如果没有了潮剧、潮语歌谣、潮州歌册、潮语小品、民间故事等等的方言文艺、文学形式,潮语也就丧失了活力,缺乏了传承和传播的有效途径。
从产生形成到现在五六百年来,潮剧曾经高度地生活化,普及并根植于人民群众之中,像春风入室一样,润物细无声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潮人。以前的不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的群众,就是靠潮剧、潮州歌册来获得历史知识、学会评判是非曲直、分辨好人坏人,从而建立起了自己的价值观和是非观。我们很容易就可以从与潮剧相关的潮汕谚语里,明白这个道理。例如:
表面上讲的是潮剧里的丑角道白要讲方言口语(大白话),而不是像小生、旦角那样文绉绉的说话。也用来比喻“跟你说白了吧”的意思。
苏六娘等潮剧角色深入人心、成为了美丽、善良、爱情的象征,成为了潮人追求爱情、追求美女的榜样。
棚,特指戏棚,即戏台,成语有“戏歇棚拆”,还有打趣的“锣鼓响,雨大点;戏棚拆,雨就歇”;棚顶,戏台上;棚下,戏台下。戏演的是人间的悲剧、戏剧,反映的是民生疾苦。所以,台上演出的故事,尽管是古装的,但故事好像今天仍然在发生一样。
本来讲的是本地剧团在本地演出比较困难,因为观众太熟悉他们了,剧目也都被看过了,没有新戏就很难再吸引观众了,故云。比喻当地的工作比较难开展。恶,潮音oh4(窝4),难。
本来讲的是演张飞的演员匆忙上台,忘记挂上标配的胡鬚了。比喻工作经验丰富的人也有可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忘了某个必做的细节。小时候在“闲间”里听民间故事手把这个故事演绎得十分有趣,充分表现了演员“救场”的功力:演张飞的演员挥着马鞭拍马上场后,就来了个捋鬚亮相,并报名:“吾乃燕人张飞……”!这一捋不要紧,发现手里空落落的,知道忘记挂鬚了!赶紧救场呀:“吾乃燕人张飞……之弟张样也!”演对手戏的演员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回答道:“我金枪不挑无名之将!快快回去叫你兄长张飞前来……”。演张飞的演员心领神会,立即挥鞭调转马头进去挂鬚再出来大战N个回合。虽是出了洋相,但救场过程很有喜感,赢得满场笑声和掌声。
演陈世美的演员因为其不认结发夫妻和儿女,被观众视作生活中“枭情绝义”的典型,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如果要形容一个人不仁不义,一定会说他“枭过陈世美”。群众对这个角色恨之入骨,而“恨屋及乌”,连演员都恨上了。所以,演出后吃夜糜(夜宵),到群众家里要点咸菜下粥都要不到。这个谚语一方面说明潮剧角色塑造的成功,另一方面,也说明观众的爱憎分明。从这个戏剧故事联想到陈佩斯的父亲陈强先生演出《白毛女》中的坏地主黄世仁时,差点被台下的解放军战士给一枪崩了故事,也说明陈强的黄世仁一角,一定演得够坏的,台下的观众都“入戏”了,气炸了,恨不得一枪把他崩了!
金章婆是《金花女》里嫂子的角色,由于“苦”金花女而成为了“粗枭”女人的角色。在社会生活中,这个角色就成为坏女人的典型,如果要形容一个女人缺少爱心和同情心、欺负弱者,就说她“孬过金章婆”。反过来,也可以让我们看到《金花女》典型角色塑造之成功。
桃花过渡音乐:潮剧-潮剧精彩选段
“老三正”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潮剧戏班的名称,据说其演出以唱功和做功为胜,观众观赏时也被深深吸引,整个戏棚场静静地,只听得到演员优美的唱腔和伴奏的乐声。我生也晚,没有机会观赏老三正戏班的演出,不知道这个传说对不对。现在,要形容某个场合安静得鸦雀无声,就用“静过老三正”来做比喻,但很多人都不知道“老三正”是什么了。
从上面这些谚语我们可以看到潮剧与潮语的密切关系。潮剧的形成年代不会早于明代,它是从南戏(正音戏)发展而来的。潮剧的形成与发展,与方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没有潮州方言,就没有潮剧。潮音戏的形成,正是由于广大潮人乐于观赏与自己口语相同的戏曲,而促使戏班和艺人们进行大量创新和改革的成果。可以说,潮剧的形成是与潮州话进入戏文、且作为表演语言同步发展的。从正音戏到潮音戏的转型过程中,戏文中的潮州方言词语越来越多,用潮音押韵的唱段也越来越多,经历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而现在,当潮汕方言的保护传承有了危机感的时候,潮剧的保护和传承的危机感也就更高了。因为,没有潮汕方言,潮剧也就唱不下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年轻人潮语说不好,很多道地的俗语、成语、谚语都不懂,还有兴趣去看潮剧、听潮曲吗?这可把我们的丑角大师方展荣先生给急坏了。“潮剧不利的地方是用地方语言,很难向外地推广。更要命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潮汕小孩听不懂潮汕俗语、俚语!”五年前,方展荣接受中国青年网的采访就说了:“非常可怕!我跟我儿子说潮州话,让他打字,他打不出来了,孙子那就更不行了,很麻烦!”(《一代名丑方展荣心忧潮剧:保护方言保护国粹》,中国青年网,-04-11)
所以,窃以为,潮语和潮剧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互为依存。我们不但要努力保护和传承好潮语,同时也要保护和传承好潮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