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见到你,只要合上眼睛睡去,如果有梦的话。
如果怕梦里没有你,我就不肯睡去,至少我醒着的时候还能时时刻刻想到你。”
昨夜我欲睡不睡、想一个人的时候,是上面这么想的。
今天听到黄晓婷的《刘永祭江》,原来里面也有差不多一样的表达:
心香烛泪悼...悼亡妻,你魂归何处...你魂归何处,我这里...我这里临风哀啼。一杯酒,敬娇妻,忆当初,荆钗聘得贤淑女,蒙娘不弃缔结罗丝,甘为寒门糟糠妇,亲操井臼易素衣,针黹文章期偕老,谁知...谁知如今阴阳隔分离。二杯酒,感娇妻...感娇妻,勉我发奋勤书史,寒窗伴读三更时,归宁筹资甘受辱,千里程途愿相依,亏我今日身荣耀,难报妻你恩如天。三杯酒,悼娇妻,龙溪遇难全死节,碧波冤沉玉骨冰肌,妻你有情该入梦,重睹音容慰相思,哭破咽喉妻不应,你在黄泉知不知,你知不知?妻啊!刘永含悲再拜,手持封诰慰娇妻,虽是虚封,聊表夫妻深情义。
在祭第三杯酒时,唱到“妻你有情该入梦,重睹音容慰相思”就有上面的第一句话的意思。
“刘永祭江”里最大的遗憾就是“亏我今日身荣耀,难报妻你恩如天”。因为阴阳两隔,是最大的无可奈何。
而在元稹的《遣悲怀其三》,则有第二句的意思:“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这种深爱才能有的痛,当它发生时,令人动容。所以李敖主张说“只爱一点点”,大概可以解决这种抱憾吧。李敖这样写道——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李敖自有他的玩世不恭,他说:“我用类似‘登徒子’的玩世态度,洒脱地处理了爱情的乱丝。我相信,爱情本是人生的一部分,它应该只占一个比例而已,它不是全部,也不该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扯到它。一旦扯到,除了快乐,没有别的,也不该有别的。只在快乐上有远近深浅,绝不在痛苦上有死去活来,这才是最该有的‘智者之爱’”
但也可以看出李敖对那种死去活来的爱情心有余悸,《牡丹亭》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看清这一点的,是圣人,不是情人。圣人是理智的,而理智,是那种有之使生活更轻松但会无聊的东西。现在有一个词叫做心流体验,你没有ALLin(全身心投入),你就不能获得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多少人就为着这种幻觉去吸那些迷幻药物的,这可是违法行为呢。而爱情,并不违法,只与自己意愿有关。所以,即使知道爱情会带来痛苦,能够获得的人,从来都不会抗拒。
我们不能说刘永与金花是那种一见钟情的结合,但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确实用行动在相爱了。我们看了潮剧《金花女》的都知道里面的剧情,不用概述,就从《刘永祭江》里的“三杯酒”就看出来了:
“荆钗聘得贤淑女”——当时同上金家求亲的有两人。一个多金花鼻的刘迪,用金钗为聘;一个贫困多才的刘永,以荆钗为聘。一个女子不会专门去嫁一个穷人家,也不会因“秀才”二字就可以嫁的,《屠夫状元》里面不是说到“薄幸多为读书人”吗?但是在《金花女》中刘永的口碑是良好的,这就有一些确定性,口碑好而有才,这就是一块宝了,一般人都可以看出很有投资价值。本来不能说金花就有眼光,但是她有勇气去博,而对比《龙井渡头》中的美娘,美娘只想捞一块熟的来吃,没有耐心,就像放高利货,没有过夜就要别人家给利息了,那谁跟你玩啊。
“勉我发奋勤书史”——刘永受人讥笑,赌气说把书烧了不读了。金花又好气又好笑,借用《龙进渡头》里林绍的话劝他说:“怀才谁不试”,轻松解开刘永的心结,只能讪讪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呐。”所以刘永唱到“亏我今日身荣耀”,这个“亏”字,恐怕也有“多亏”的意思,就是说:“多亏有你的劝解,我才有今日的耀。”一粒种子的成才是有条件的,不是说我是金子就总会发光,那还要看它处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刘永的成才,正是金花给他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合适的温度,否则种子没发芽,已烂死在泥里了,谁还能知道你是一粒好籽?那些成功了就自诩是自己的天分,失败了就像项羽说的“天要亡我,非战之罪”,都推给命运了,这公平吗?那些默默付出的人,不仅在为成功者付出了辛劳,还埋没了自己,成功者却觉得都是自己厉害,他们没有听到黑暗中的冷笑。
金花的付出,还有许多,就拿“归宁筹资甘受辱”这一项,还是拿《龙井渡头》的美娘作比,美娘可是身上就有金有宝的,丈夫林绍向她借去作盘缠,还说得中加倍奉还。这时,美娘完全看出林绍的底牌了,穷。此时不做各自飞,还要等到大限吗?于是飞呀飞呀飞呀。本来美娘娘家母亲那么疼她入肉,即使自己不想卖金卖钗,向母亲借个一万,给林绍三千,自己赚七千,也应该可以办到,但她志气高,硬要此时往高处走。而金花娘家有个虽然疼她却死父怕老婆的哥哥,明知去借钱会受辱,还是甘愿去了,这才叫作夫妻本是同林鸟。
那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她们过分削弱自己的锋芒,而让人们以为她们仅是配角而已。先不说这在科学上就是一个误解,“唯女子不争,故男子莫能与争”,这是我杜撰的金句,意思是:正是因为女子不想与男人一般见识,不去与男人同台竞技,才出现这么一种现象:好像男人很厉害,女人与他比不了。就仅仅凭女子为男人提供他适宜的生存环境,让他能活得像个男人这一点来看,这个女子已经足够男人供奉着来爱了。
所有有爱的夫妻,确实都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失去就会不完整,会痛。刘永与金花这种活成了生命共同体的夫妻,一想起对方已不在人世,种种荣华富贵又如何呢?如何呢?对此能不临风哀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