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红军阿姆》中的阿姆,并不是《桑浦山花》中的那位母亲,但是“母力”一定是无异的。
昨天表妹发朋友圈说:“当妈七年头一遭。以前总劝人小孩生病别动不动就打针住院,其实当妈的谁试谁难受。”——我们没当母亲时可以淡定地劝别的母亲对孩子要淡定,只有轮到那小孩是自己的的时候,才无法控制地要即时解除他的痛苦。同样的,一位怕蛇的母亲,如果自己的小孩正在被蛇咬的时候,这位母亲可能就忘了自己怕蛇这回事了。
有人说《桑浦山花》中的母亲不够伟大,说在日本鬼子命令这位母亲的儿子先喝毒鸡汤以试鸡汤安全不安全时,舞台的表现不可信,显得很假。这时母亲吓得手里东西掉了,母子哆哆嗦嗦开始哭,儿子要喝母亲不让,抢了半天才喝,就这样日本人居然没有看出来异样。——这时候,你不能在舞台上寻求什么真实,与其说这时候母子在舞台上的行为是真实的行为,不如说那只是内心戏的向外呈现。千钧一发之际,这时候的任何细节肯定躲不过敌人的观察,敌人这个时候提出要让儿子亲服母亲的鸡汤,就是要观察其中有无玄机。所以如果说母子的行为不可信,还不如说敌人来到百姓中间要喝他们的鸡汤不怕送死不可信了。
因这位母亲上述舍不得儿子的表现,最后是儿子自己抢下汤喝了,以死谢罪,有人说在这里只看到这位母亲的可怜,而看不出伟大——可能他说对了,因为我们的母亲不是生来就那么伟大的,是环境把她们塑造伟大的,没有哪一位母亲会说我生下你来就是要把你送上战场来成就我的伟大的,她们都是一个个无辜被动的战争受害者,但在一步步的行动选择中变成英雄的。
《桑浦山花》中“亲儿服毒”一场是全剧的高潮,这个时候自然应该集中笔墨表现母亲内心的挣扎,于是外化为舞台动作(不可能像小说一样长篇累牍的内心独白),但是《桑浦山花》已经够收敛了,这就是本文标题叫作“《红军阿姆》诠释了《桑浦山花》一位母亲的伟大”的原因。可以说,前者是后者的番外。
在《桑浦山花》上,短短的一幕,不可能无限展开一个母亲内心挣扎的全部历程,其实也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在这生离死别的当口,你有多不忍,你就有多贪婪,贪婪地想多看对方一眼,而这些贪婪,就在《红军阿姆》中得到充分的展开。
《红军阿姆》与《桑浦山花》,同在年第十三届广东省艺术节上获得最高奖“剧目一等奖”,两部剧互相映照。从剧名上就可以看出它们的相异之处:《桑浦山花》歌颂的是英雄的群体,是那满山的小花;《红军阿姆》则是撷取其中之最灿烂的一朵来泼墨。《桑浦山花》未能充分展开的一位母亲的心路历程就在《红军阿姆》中完成。
《红军阿姆》取材于一位真实的革命母亲李梨英,原中侨委党组书记、副主任方方曾为她写过一幅挽联:
十年游击战,十年地下工,匪特、汉奸、日寇,哪在你眼里,堪称智勇;
为党献一生,为国献三子,挫折、伤亡、失败,信心永不摇,无愧忠贞。
这幅对联,是对李梨英一生的总结。
“为国献三子”这句话就在《红军阿姆》得到反映,正因为李梨英一人一生就有许多可歌可泣的经历,可以单独撑起《红军阿姆》这一部潮剧,所以也就可以在其中从容地娓娓道来她送子从军的过程。
《红军阿姆》中的李梨英,现在我们说她是伟大的,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会说儿子“你去死吧,你这是为国,值”,她对每一个孩子的要求都只是“军帽要戴正”,她有的仍然是天下母亲的心肠,她不是为了伟大而伟大的,而是每一步每一个选择,让她成长为伟大的。所以说《桑浦山花》中的母亲不够伟大,是有些可笑的。《桑浦山花》中的母亲舍不得儿子服毒,你说她是怕掉了香火,只有可怜不是伟大,作为对比的是,在《红军阿姆》中母亲也和儿子松森抢着要假装为敌人带路去送死,也是同样只是可怜吗?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有那么多牺牲的母亲而去成就其伟大才是悲剧,所以每一部有好人牺牲的战争题材作品都是反战的,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希望自己的母亲只作一个平凡人,像李梨英在剧中所说:“我只希望默默地看着那六个儿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