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都是美丽的
作者/高国兴
人类的过往体验是前行的能量。
所谓过往体验就是一个人在过往的经历中所获得的心理体验的总和，包括经历过的各种带有情感色彩的感受、印象、记忆、知识、意志等多种因素。
过往体验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成为文学创作的源泉。荀子说，“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作家的头脑是感性材料的加工厂，那些曾经的过往经过作家头脑的沉淀与升华便成为美丽的故事，在恰当的时机通过恰当的表达方式呈现出来。
许多大作家都善于写过往。如高尔基《童年》在书写初涉人生艰难苦辛过往中挖掘人生最美好的事物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鲁迅的《朝花夕拾》在书写自己从农村到城镇，从家庭到社会，从国内到国外的一组生活经历过往中，抒发了对往昔亲友和师长的怀念之情，从而唤起对旧社会、旧势力斗争之能量。
青年作家林清秀的《柔软的时光》也是书写个人过往体验的散文集。她文笔质朴，着眼细腻，感情真挚，思绪驰骋，由近及远，又由远回近，用一种悠扬的叙事，将故乡关于泥土、瓷雕、爆米花、冰糖葫芦、窗花、土楼、红糖米饭等故事以及生活中所经历的点滴琐事等等展露于笔端，挖掘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生活中最美好的一面，人生中最值得怀念与纪念的一面。著名学者郭丹说：“清秀的作品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大开大合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有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平民百姓的家常生活，甚至有些琐碎，然而她却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了诗性的美。”
林清秀是如何启动书写过往体验之闸门的呢？
触物怀远。一群人到KTV里小聚由点个爆米花，于是便想起了爆米香里的童年旧事；走在城市里看到卖冰糖葫芦的，便浮想起在糖葫芦的暖香里流转的童年大部分时光；下汽车闻到扑鼻的芋头香，不由地感慨起曾经的香芋里的似水流年；夫君生日，下碗长寿面，看到夫君的狼吞虎咽，想起了生辰吃面的家乡旧俗。
阅读怀远。从古诗词“云中锦书”想起了读书时期恋爱的故事；从阅读《诗经》以及乐府的“痴情”诗想起了自己以及熟悉的朋友痴情的故事；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夫妻当垆的传说想起了曾经光顾夫妻店的经历；从卓文君哀怨的《白头吟》，想起来为人妇前后的心理历程。
交往中怀远。同事小张出差异地，要她帮忙接收一份快件，为何再三叮嘱？原来是一份来自故乡的土。于是，由此及彼，想起了把故乡带在身边的点滴往事；和女友相约在某酒店吃饭，轻声细语礼貌有加的服务员与布鲁斯音乐让女友发泄出对住所、餐厅、办公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不满，勾起了她曾经寂寞的生活往事。
惊叹林清秀如此年轻竟有这般丰富、多彩的心理积淀！看某相亲节目，买一次水仙，乘坐火车，听容祖儿的《小小》，路过花店，接听母亲的电话，陪母亲看戏，与滴酒不沾的旧友小酌，等等都能点燃她的思绪，随意生发，唤起对过往的记忆。
林清秀是怎样的一位女作家啊？
是一位特别感性的女孩。参加同事的婚礼，主持人问新嫁娘如何一个不小心嫁作他人妇？新嫁娘口吐莲花：嫁他为了一个浪漫的拥抱。别人的经历唤起了她的思绪，她婚后的第一次争吵却因为发现夫君手机里接到一条“我想你”暧昧的短信，经过长时间对夫君质疑、猜测、沉默较量，终于弄清楚是发错了的一条短信，于是也换来了一个晕染着炒鸡蛋烟火味道的拥抱。
是一位特别浪漫的女孩。自小嗜青李如命，新婚当日，夫君问她为何嫁他，她粉面含春回答：嫁他不为别的，只为屋后青李；情人节乡下看桃花，为所嫁人折下桃花三两枝的感动。
是一位特别有诗意的女孩。女子头顶上方那一波一波黑浪似的青丝，能让她品味出许多历史故事。有邻居蓄长发女人的，有母亲的，有《红楼梦》四大丫鬟鸳鸯的，而所有女人长发都是为所爱人留，这是多么具有诗意的主题啊！一块丝巾，在她看来，丝丝关情，就像爱情之于年轻人，让人分外割舍不下而拒绝不能；鲜花之于送花，分年龄分性别，她路过花店，却独选天堂鸟，不因天堂鸟的凌厉与突兀适合男性，而是源于对天堂鸟的迷恋与热爱，故事精彩，诗意隽永。
林清秀现在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但《柔软的时光》读后，我总觉得她还是位女孩，那么单纯、敏感与多思。
著名文艺理论家童庆炳说，体验是人的生命中处于心灵深处隐秘的状态，是一种以生命、为根基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心理活动。诚如此言，人们总是乐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来追怀已经逝去的时光，即使是苦难的经历、受挫的故事，经过时间的陶冶与冲洗，也会变成美丽的记忆，挫折转化为经验，美好转化为激励，成为前行的精神能量。
所以，过往都是美丽的。在林清秀的笔下，贫困年代中秋父亲舍不得吃一口月饼、寂寞时疯狂地洗衣服、恋爱中的“冷战”等等生活细节都成为她终生难忘的记忆，让她知道如何孝、如何帮助朋友摆脱寂寞、如何对待婚姻与爱情。过往体验是林清秀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
林清秀的书写是如何让她的过往体验迷人的呢？
白描叙事，娓娓动人。以《致向东渠》为例。长达40年之久的向东渠八尺门渡槽跨海段即将被拆除，作者过往体验闸门便被打开了，作者自幼生长的村庄山腰迤逦而出连接的就是八尺门渡槽，向东渠不远处就是她就读的小学，一年四季就在这一带玩耍，上中学了虽少去渠边玩，但却在这里认识了“戏婆娘”，迷上了潮剧，这里又是她最早与男生发生故事的地方。向东渠八尺门渡槽的被拆，拆掉的不是门渡槽，而是她的快乐的童年和少年。续写全没有华丽的修饰性语言。
由小博大，丝丝入扣。以《一口井的前世今生》为例。给学生上写作课，提到古井，被学生问及古井长什么样，作者又打开了过往体验之闸门，以小村共用的一口井为支点，逐渐升华到富裕家庭自己打井，再三三两两人家逐渐用上自来水，村庄共用的那口井最终真正成为弃之不用的古井，照应开头，从而在环环相扣中使这口井具有了社会内容、历史含量。纵观林清秀所有的作品基本上都是这种写法，从小切入，一件快递、一根葱、一朵花、一首歌、冰糖葫芦等等最后都能导引出比较丰富内涵的主题。
远近结合，回旋往复。林清秀书写过往体验，以眼前某件事、某个人、某个话语为引子，带入过往，再从过往回到眼前，升华主题。从这种回旋往复，减少了作品的直白，增加了作品的情感含量，造成了一种文气在回荡，使过往的时光显得温柔，使过往的经历变得美丽。
不久前，林清秀在给我的书扉页中写道：“愿你被时光温柔相待”。是的，清秀《柔软的时光》读后，感受到时光是柔软的，过往是美丽的。
作者简介：高国兴，研究员、教授。中国古代文学宏观研究最早倡导者与研究者，著有《从文学史到文化史的宏观思考》；文化战略研究学者，著有《从艺术文化到社会文化的宏观思考》；长时期从事应用经济研究，著有《黑龙江市场应用研究》；项羽研究专家，著有《项羽十论》。发表学术论文80多篇，各类文章多篇。曾担任黑龙江省市场学会理事、黑龙江省边疆文化学会理事、江苏省项羽文化研究会理事等社会职务。